岁朝”意为“大年初一头一天”,“清供”是在室内放置供观赏的物品,可以是清雅的供品,如松、竹、梅、鲜花和食物等,也指其他盆景、奇石、古玩和文具等等...室内摆放的物品,可以见出主人的趣味与心思,玩意儿虽小,各有妙处,也各有讲究。
年关将近,东方插花将陆续推出岁朝清供的系列美文,让我们在喜迎新年的同时,了解中国新年里的习俗雅趣。
第一期
插了梅花便过年
“山家除夕无他事,插了梅花便过年。”山家过年过的是个热闹,家里要有灼目的红梅点缀。文人过年过的却是个自叹自怜,也恰好要在案头供一枝瘦梅,隐喻自己的傲骨高才。古代沒有温室大棚,蜡梅和梅花自然成为了整个冬天清供的主要花材。
爱梅的人,多说自己爱的是它“无意苦争春,一任群芳妒”的品格,其实又何尝不是爱它的韵格姿态?
明代王圻在《三才图会》中说“梅有四贵:责稀不贵繁,贵老不贵嫩,贵瘦不贵肥,贵含不贵开。”清代思想家龚自珍亦主张“梅以曲为美,直则无姿;以欹为美,正则无景;梅以疏为美,密则老态"。这样的审美取向,也成了清供插梅的构图原则,雅与俗可能就隔着一个花枝的距离。
《影梅庵忆语》中记载了董小宛在制作岁朝清供时的苦心。她在梅花含蕊未开时,先看枝条的横斜与案几上的花瓶是否搭配,年前先将梅枝修剪合宜,过年再适时剪下供入瓶中。
古人对如何保持梅花在瓶中的鲜活也颇有心得,明人高濂在《瓶花三说》中写道:“冬月插花,须用锡管,不坏瓷瓶,即铜瓶亦畏冰冻,瓶质厚者尚可,否则破裂。插瓶之法,虽曰硫磺投之不冻,恐亦难敌。惟近日色南窗下置之,夜近卧榻,庶可多玩数日。一法,用肉汁去浮油,入瓶插梅花,则萼尽开而更结实。”最奇的是插梅花用肉汤,好比文人喝酒酒吃肉,也算风流快活。
冬日里比梅花花朗更长的是错梅,其色如蜜蜡,能在瓶中幵放一个月之久。虽也有个梅字,却与梅花并不同科。汪曾祺《岁朝清供》里写:“我家旧园有蜡梅四株,主干粗如汤碗,近春节时,繁花满树……初一一早,我就爬上树去,选择一大枝------要枝子好看,花蕾多的,拗折下来--蜡梅枝脆,极易折,插在大胆瓶里。这枝蜡梅高可三尺,很壮观。”汪老做的清供枝大花繁,毫无一般文人追求的梅花的扭捏病态,正如他自然流丽的文风一样,果然是花如其人了。
中兰修德是为君子
古人喜欢兰花,也喜欢把兰花归类,比如将兰与竹、梅、菊并称为“花中四君子”;石涛画过一幅《六君子图》,把兰花和松、柏、竹、梅、水仙画在一起表示高洁之韵;宋人王贵学的《王氏兰谱》则把兰与“岁寒三友”的松、竹、梅作了比较,他说“竹有爷而嗇花,梅有花而啬叶,松有叶而啬香,然兰独并而有之。”这里的“嗇”是“少”的意思,松竹梅都缺这个少那个的,唯有兰有叶、有花、有香,其一身综合了岁寒三友的全部精华,评价之高,不言而喻。
其实兰花最独特的是它似有若无的幽香,屈原的《离骚》中有“纫秋兰以为佩”的句子,男人配兰当然不是为了好看,而是为了沾染它极淡的香气。芝兰之香也被文人誉为百香之首,因此常用“芝兰之室”形容有文化品位的起居之所,兰花自然也就成为了书斋清供之首选。
赋予兰更多人文审美意义的是孔子,他在周游列国的途中曾做《猗兰操》曰:“气若兰兮长不改,心若兰兮终不移……”又说:“兰生幽谷,不以无人而不芳,君子修德,不为困贫而改节。”孔子的这几句,便賦予了兰世世代代坚贞守节的形象。“种兰修德”成了文人的自我追求。
红果绿叶最宜年
天竹不是竹,很多北方人一直无缘得见。我国的长江流域以南各省是天竹的故乡,所以又叫南天竹。这种小檗科的常绿灌木,枝干丛生,直立挺拔。复叶平展如羽毛,形态气韵都如竹般潇洒,故得名天竹。花谢之后,结出满穗球形浆果,初为绿色,渐渐变红,鲜艳如颗颗火球,一串串挂在技头,十分悦目。
最难得的是,天竹的果实结霜不落,是假山配植的妙品。适于地栽在庭院石边、墙角,或与洞门漏窗相对,背衬粉墙,形成绝佳景色。
天竹被供奉于瓶的历史也由来已久,古人在清供里就特别喜欢用到它。因为其自身叶绿红果的配色极为养眼,特别是过年的时候,最常见的组合就是南天竹与蜡梅同置一瓶,呈现出“*花、红果、绿叶”的交辉景色,小小一瓶就热闹了整个新年。
芳*幽*,临水照花
“冰雪为肌玉炼颜,亭亭玉立藐如仙。群花只在轩窗外,那得移来几案间?”康熙皇帝曾如此写诗赞美水仙清雅幽独的品格,不过古代文人却怡恰喜欢把水仙移来几案之上,一方浅瓷盆,一勺清水,几粒白石,便完成了一件雅致的清供。
水仙雅号凌波仙子,源于曹植《洛神赋》中有关洛水女神的传说。相传宓妃因不能与自己所爱的人结为百年之好而溺于洛水成仙,多情的仙人于是借其一缕芳*,把洛河女神喻为冰肌玉骨的山花。
亦有传说水仙花是娥皇、女英的化身。舜在南巡崩驾,娥皇与女英双双狗,情于湘江。上天怜悯二人的至情至爱,便将二人的*魄化为江边水仙,二人也成为腊月水仙的花神了。而在希腊神话里,水仙则是古希腊的美少年那斯索斯化成的。他因为迷恋自己水中的倒影溺水而亡,被爱神阿佛洛狄变为水仙花。
不管在哪种传说里,水仙都是美与高洁的化身,这与其本身冰肌玉骨的姿态和沁人心脾的清香分不开。历代文人墨客咏水仙的诗作多不胜数。
只栽蒲草不栽兰
“石女嫁得蒲家郎,朝朝饮水还休粮。曾享尧年干万寿,一生绿发无秋霜。”清初画家金冬心的一首题画诗,把菖蒲与奇石的清供组合说得明明白白。在古代文人的案头,这样的清供再普遍不过,除了顽石良伴以外,与灵芝同供的也不少,取长寿袪病的寓意。谁说文人雅士就不想长寿成仙了?
东晋葛洪的《神仙传》中有记载汉武帝刘彻游嵩山,遇九嶷山仙人点拨,服食菖蒲以期延年益寿长生不老的故事。他在《抱朴子内篇?仙药》中写得更明白:“韩终服菖蒲十三年,身生毛,曰视书万言,皆诵之,冬袒不寒。又菖蒲须生石上,一寸九哲以上,紫花者尤善焉。”
据说陆游在八十岁的时候得了一盆九节菖蒲,宝贝得不行,将案上石头也搬走了,只清供菖蒲。并有诗云:“菖蒲古上药,结根已干年。闻之安期生,采服可从仙。"金冬心干脆直接以"九节菖蒲馆"为斋名,善于画兰的郑板桥竟也说:"玉碗金盆徒自贵,只栽蒲草不栽兰。”
比起药用价值,菖蒲俊逸的姿态更符合古代文人的审美情趣,这一点明代王象晋的《群芳谱》说得最清楚:"乃若石菖蒲之为物不假日色,不资寸上,不计春秋,愈久则愈密、愈瘠则愈细,可以适情,可以养性,书斋左右一有此君,便觉清趣潇洒。”古人把农历四月十四定为菖蒲生日,此时修剪根叶,积海水以滋养之,则青翠易生,尤堪清目。
幸得朝暮对瓶花
乾隆是位好风雅的或者说是位风雅的好皇帝,他在公元年游憩建福宫时,曾咏《建福宫红梨花》一首:“不计香风几度频,娇红嫩绿各争春。最怜雨后偏饶韵,底事春来易怆神。叶态花姿刚相称,蜂衙蝶阵岂无因?一技佛钵堪清供,便欲因之悟六尘。”娇艳的红梨花并非开在园内枝头,而是清供于佛钵之中,岂不是“色不异空,空不异色”的最佳注脚。
连花期短暂的梨花都能供奉,足见古人对于入清供之花并无一定之规,正是这种随心所欲的创作,才让清供有了个人色彩和生命力。
清人沈复的案头“瓶花不绝”,他的妻子芸娘不仅欣赏夫君插花的“精妙入神",还别出心裁,“觅螳螂、蝉蝶、蝶之属,以针剌死,用细丝扣虫项系花草间”令见者无不称绝。
开口笑处落珠玑
石榴又名安石榴,是汉代张骞出使西域时从安石国带回来的。传说张骞在西域的时候经常给门前的一颗石榴树浇水,所以回国的时候石榴树就化作美女跟来了。
美女到了洛阳又变回石榴树,从此中原也有了石榴。不过最开始石榴只是种植在皇帝家禁苑里,普通人难以得到。据《洛阳咖蓝记》上说:“白马甜榴,一实值牛。”
后来石榴渐渐引种开来,民间也多有种植了,实在是因为它多籽的特性,正中崇尚多子多福的中国人的下怀。古人喜欢石榴,而且一定要是开口石榴。剖开外皮、绽露红籽的石榴常常用作案头清供,又常和佛手、仙桃一起摆放,合称为“三多”----多子多福多寿。
文人看石榴,还有另一层心思,石榴那满肚子里圆润晶莹的榴籽不正像满腹珠玑吗?徐渭曾作过一首石榴诗,里面有“山深秋老无人摘,自逬明珠打雀儿”的句子,慨叹自己的怀才不遇。台北故宫里有一幅明代沈周的《花果卷》,那上面画着裂开了口的石榴,题画诗却道:“看他开口处,笑落尽珠玑。"完全变成正能量了。
男人们有石榴作案头清供写写画画,女人们却有石榴裙,男人总是拜倒在女人的石榴裙下;而纵是如武则天般强悍的女人,也免不了为男人泪湿石榴裙的命运。
禅意文心一莲蓬
秋天的荷塘因为有了莲蓬才格外值得一观。荷花瓣早已凋落,荷叶也倾折枯萎,唯有数枝莲蓬依然高擎水面,由青绿逐渐转成坚毅的古铜色。采撷千莲蓬,一般要到第一场冬雪之后,只有经过冬雪浸渗过的莲蓬,不仅历炼了内在的硬度,而且可以永久存放,不生虫蛀及霉变。
干莲蓬自古以来就是文人案头清供的爱物,因为*出淤泥而不染,灌清涟而不妖”的荷花作为瓶花并不能耐久,所以与荷花有着同样高洁寓意又可以长久摆放的莲蓬,自然备受青睐。
其实干莲蓬并不易得,因为莲子好吃,又颇具药用价值,总是被入早早摘去,能留在河塘中经日月洗礼终至干枯成雕塑般模样的,只能是极少数了。所以很
多艺匠会做出仿真的莲蓬工艺品,如陶瓷的、青铜的、木雕的,一样插于瓶中,供于文房,要的就是那份清雅的格调。
莲篷最宜插入侈口长颈腹如垂胆的“胆瓶”,方能不塞负它顽长挺秀的姿态,干莲蓬与鲜莲蓬、荷花同插也很常见,仿佛一瓶看尽前世今生。
古人写荷花的诗多,写莲蓬的不多,凡写到的都是在剥莲蘧,如辛弃疾的“最喜小儿无赖,溪头卧剥莲蓬”,*庭坚的“莫藏舂笋手,且为剥莲蓬”,还有陈维崧的剥罢莲蓬何处使,按来做箇人儿戏。
然而比起清供莲篷的观感,吃货们似乎更在意它的口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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